蒙古族的古代历史著作,大都具有文学价值。特别是《蒙古秘史》、《黄金史》、《蒙古源流》等历史著作,其文学价值更高。此外还有《黄金史纲》、《黄史》、《宝连珠》、《水晶鉴》、等历史著作,它们也都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蒙古秘史》(以下简称《秘史》)是古代蒙古族第一部书面文学巨著,成书于一二四零年。《秘史》反映了蒙古古代文学的重大成就,是蒙古人民伟大的精神财富之一。
《秘史》全书十二章,共二八二节。学术界至今尚未考定出它的作者。但是无可置疑,《秘史》的作者是蒙古族的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和天赋优秀的文学家。
《秘史》的原文本至今尚未获得,只有汉文音译的各种版本流行在国内外。汉文音译本《秘史》是在明朝洪武年间由色目人火原洁、回回人马沙懿黑二人根据当时保存在宫廷中的原本把蒙文拼写成汉字,并在每个单词右旁附加汉文译文。当时把它作为学习蒙语的课本刊印发行。后来全书都载入《永乐大典》。一八四八年张穆、何秋涛刊行了《秘史》的另一种译本。一九零八年叶德辉又对汉文音译本的《秘史》进行考证和研究,并撰写了序文和解说。另外,洪钧、李文田、沈曾植、钱大昕、谢再善等汉族学者在研究、注释和翻译《秘史》方面,也做了许多有价值的工作。在一九四零年左右,几位蒙古族知识分子研究《秘史》,有的把汉文本还原为蒙古文,阿拉坦敖其尔、布和贺西格、贺西格巴图等人的译著先后刊印发行。解放后,《秘史》由原内蒙古语言文学历史研究所组织人力进行还原、注释工作。近年道润梯布的新译简注《秘史》的问世,为今后深入研究《秘史》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秘史》的非凡价值,也吸引着世界各国学者的兴趣,到目前为止,已被翻译为俄、德、法、日、土耳其、捷克等多种文字出版。在国外的研究人员中,苏联早期的学者符拉基米尔佐夫和科津等人的研究工作成就卓著。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学者达木丁苏伦在精心研究的基础上把《秘史》翻译成现代蒙古语,在普及《秘史》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工作。
从《秘史》这部辉煌的历史画卷中,我们可以了解十二、十三世纪的蒙古社会状态和生产方式以及在蒙古地区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秘史》的作者站在新兴的封建牧主阶级的立场上,依据他个人的所闻所见,极生动、极形象地描写了新生的牧主阶级的代表帖木真统一蒙古民族的丰功伟绩。据《秘史》记载,帖木真(成吉思汗)从九岁投奔舅家求婚开始,到他的晚年,直到猪儿年离开人间,几乎一天也没有离开过马背,一天也没有离开战场。当他还在幼年时,泰亦赤兀惕人前来袭击,他曾逃亡于深山密林,藏身于池塘水沟,躲避于棚车羊毛堆中。千难万险,失败挫折,锻炼了他的意志,增长了他的才智。他刚刚成人就表现出极大的勇敢和智谋。他结识了孛斡儿出那样正直、热情、勇敢的伙伴,聚集四散的部众,建立并巩固了同王罕、札木合的联盟。他首先消灭劲敌蔑儿乞惕,接着荡平世仇塔塔儿部,征服泰亦赤儿惕人,逐渐壮大了自己的势力,然后伺机讨伐王罕,平定乃蛮,最后埋葬了札木合,用十七年的时间统一朔漠南北,组织了统一的蒙古民族,建立了封建的蒙古汗国。然后,他又挥鞭西驰,攻打中亚与波斯。他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征服了大片土地,赢得了许多胜利。
《秘史》在文体上是散韵结合,一般叙事时多为散文,每个人讲话或对话时大致都是诗句,每一章都有许多首诗。《秘史》中有口头传说、诗歌、祝颂歌、赞词、谚语、格言,所以说《秘史》是蒙古民族的艺术宝库。
《秘史》是一部成吉思汗家族的"祖传家训",一度曾是蒙古族封建统治阶级严禁外人阅读的"内部读物"。《元史》曾这样记载:"脱卜赤颜(指《秘史》),事关外禁,非可令外人传阅"。统治者对它如此保密,主要是它比较全面地、真实地描写了当时发生的历史事件,阐述了处理这些事件的经验教训。它教育自己的子孙团结一致,不要分裂,目的显然是为了巩固新的国家制度。
《秘史》用许多篇幅强调各部人民团结统一的重要性时,并没有讲述很多枯燥的故事,也没有论述许多深奥的道理,而是通过具体的人和事来阐明团结的重要性。例如,阿兰豁阿母亲五箭训子的传说,就是寓意很深的成吉思汗祖先的家训。传说成吉思汗的先祖朵奔蔑儿干死后,他的妻子阿兰豁阿寡居,又生下三个儿子。这时,她原来的两个儿子在私下窃窃议论,猜测母亲一定与家里的男仆有私,所以无夫生子。阿兰豁阿知道他们的怀疑之后,在春天的一日,把五个儿子叫来让他们并排坐下吃腊羊肉,同时又给他们每人一支箭,让他们各自去折,结果都折断了。然后又把五支箭合起来,让他们轮流去折,结果谁也没有折断。于是阿兰豁阿对两个儿子讲了生子的原由:每夜有黄白色的光从天窗照射进来,那光抚摸她的肚腹,因而有孕生子。阿兰豁阿对儿子们说:"你们五个儿子都是从我这一个肚里生出来的。你们就象刚才的五支箭似的,如果一个一个地分开,任何人都很容易把它折断。如果你们互相友爱,就象一束合在一起的五支箭,那么谁也不能轻易地折断它。"又如增援速别额台的巴秃、不里、古余克、蒙格带皇子降服了康里、钦察、巴只吉惕等十一个国家之后,因为快要分手,搭起大帐设宴。在宴会上,因为巴秃是诸皇子的兄长,先多饮了一、二杯酒,不里、古余克二人就骂巴秃,退席而去。斡歌歹合罕听后很是恼怒,训斥古余克说:"……你以为斡鲁速惕国是由于害怕你的暴躁而降服的吗?你自己觉得好象你一个人平服了斡鲁速惕国而骄横起来,竟敢反抗兄长了吗!成吉思汗父遗旨:'人众有力,水深可怕!'……”《秘史》自始至终引用古语、祖言、遗旨谆谆告诫后代子孙要团结,不要分裂。
《秘史》以它的丰富、深刻而又富有表现力的古代蒙古人民活的口语,以它高度概括的笔法,反映了惊天动地的历史时代,真实、具体地表现了广阔复杂的社会生活。《秘史》除去突出地塑造了统一北方各部,缔造蒙古民族的贤明的封建君主成吉思汗的英雄形象外,围绕着成吉思汗还刻划了一百多个英雄人物。其中的每一个人物,不仅真实,而且很形象,很生动。如帖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把阿秃儿抢也客赤列都新迎娶回来的妻子诃额仑兀真时,这样写道:
也客赤列都绕过山嘴来到车跟前时,诃额仑兀真说:'你明白方才的那三个人的意思吗?他们的脸色很不好,他们是害你性命的人吧。只要你保全了性命,每个车辕上都有姑娘,每个车篷里都有夫人,只要你保全了性命,姑娘、夫人你都会得到。你娶的妻子如叫别的名字,就改名为诃额仑吧。你快逃命去吧,闻着我的温馨逃走吧!'说着脱下长衫给了他。
帖木真、合撒儿射杀同父异母兄弟别克帖儿,在《秘史》中这样写道:
别克帖儿在山岗上坐着看牧九匹惨白色的马。帖木真从后面,合撒儿从前面,暗藏着弓箭。别克帖儿看见了,说:正受着泰亦赤儿惕部的兄弟们的残害,仇恨还没有报,你们为什么把我当做眼中的钉,口中的梗?现在除了影子以外,没有旁的朋友;除了尾巴以外,没有旁的鞭子,你们为什么这样做?请不要断绝灶火,请不要杀害别勒古台。'说罢,盘脚坐待。帖木真、合撒尔二人一前-后把他射杀了。"诃额伦儿真母亲知道后,她引证古语、祖言责备儿子们说:
迫害自己的朋友, 吃掉自己的伙伴, 从我的热肚皮里生出, 你的手里握着赤血块。 象齿咬胸肋的黑狗, 象冲击山岩的海青, 象怒不可遏骄傲的狮子, 象吞食生物可怕的大蟒, 象怒搏影子的猛兽, 象噤声吞食的大鱼, 象咬驼羔后腿的雄骆驼, 象在风雷里奔撞的雄狼, 象赶不出雏儿而吃掉了雏儿的鸳鸯, 象返身护巢的豺狼, 象搏食的猛虎野兽 --你们象那些疯狂的禽兽。 影子以外没有朋友, 尾巴以外没有鞭子。
王罕和儿子桑昆被帖木真打败后,逃跑出来,王罕被乃蛮部的哨望人员杀了,只剩下了桑昆。对桑昆的马夫阔阔出和阔阔出之妻有这样一段描写:
桑昆下马,把马交给阔阔出牵着,他去窥视野马。桑昆是和马夫阔阔出、阔阔出之妻三个人同行。这时马夫阔阔出牵着桑昆的马就往回跑。他的妻子说:
穿好衣服的时候, 吃美味的时候, 曾经这样心疼抬举过你。 你现在反倒抛弃了主人桑昆 要逃跑吗?
阔阔出说:“你要当桑昆的老婆吗?”他的妻子回答说:"你把我当做狗一样的无耻的东西吗?你把金碗抛去!留给他在没有办法的时候饮水。"阔阔出就把金碗向后抛去,牵着马就走。
《秘史》中所出现的人物,不管是主要的,还是次要的,不管是有姓名的,还是没有姓名的,作者都以他的生花之笔,活生生地给勾勒渲染出来了,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每个人物的音容举止,都能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